我和一只鳖的往事

此文乃是轉載于友人的友人

順便慶賀伯克利某君的《熊焰》雜志開張

约摸是去年的五月中吧，地震后不久。选修课考试之后，彳亍在清冷的路灯下，忽见地上有一个黑的圆盖，也慢慢地在走。那时满心希望是只龟，俯下身去，才知这是龟家的亲戚，尖着鼻子，狐疑地看着我。
这种生物我在汤里见的似多过在池中见过的，虽非温良的龟，试着养几天，是好的。因了这个念想，我拾起它，回了我的屋子。
洗漱台上有两个池子，靠西的那一个，因为水龙头连上了洗衣机而没有用，便成了这鳖的居所。
鳖是要有名字的。我叫它“绿豆”，不是因为它豆青色的身色，而是为了“王八对绿豆”那个成语。
我任凭绿豆狂躁地待在池里。已有人对它流涎了。他看到的是鲜美的汤。我却固执了，我不应这样无义地烹杀一个孤独的生命。

翌日我短信给养过龟的诸君。“龟什么都吃的，很好养。”如此那对我是很相宜的。我仿佛记起幼年时那只龟吃了肉很满足的表情。于是我去向食堂的人讨生肉。
绿豆正闭了眼伏在水中，惊醒后睁了那不比闭时大多少的眼，略带惊惧地望着我。我剔下一小块肉。“一口吃的下吧”我想道。但是我很纯真，绿豆竟是把头厌弃地转到一旁，伸长脖子攻击我的手。
我是很吃了一惊的。戴上手套再去捉它，这样至多咬上我的手套，我可以甩开。它对肉还是一如地厌恶。
我狠心让它饿了一夜。
翌日用火腿肠试探它。它先攻击了我的手套，尔后攻击了肠衣。我年轻时候看过一些科学书，上面说爬虫类的智商只有30.但是傻子也要吃饭的。把火腿肠戳在它的鼻子上多次，它似乎嗅到了食物的召唤，一口咬了下去。
“毕竟是动物。”
孰料它的眼神呆滞了片刻，竟然将火腿肠吐了出来，仿佛是毒物一般。再试，它就不应，转而咬我的手套。
我又让它饿了一夜。
人也是会饿的，而且忍的不像绿豆这样决绝。一位老餮从家里带来了葱姜，得意地向我展示。我以仁爱之心劝导他，未果。
不过晚些时候，此君深沉地对我说：“还是算了吧，接着养几天让它吐纳干净。我想起高中时候学的生物富集作用了。我们平时做完实验，废液都是往水池里一倒，全流景观河去了……”
这自私的念想竟是保全了绿豆的微命。
后来我也换过几种口味的火腿肠，几种口味的生肉，但是绿豆有不食周粟之风，只愿咬我的手套，或是周围冰冷的水龙头等物件，就是不愿意好好地吃下一口食物。
“你TMD是不是吃素长大的，说啊！”又一次我把它从手套上甩下来，愤懑不平地看着它。 它却在池子里划着水，很无奈的样子。住了这么久，它还不知道这是无用的么？
我决心任它饿一阵，因为我求助科学，科学教了我，中华鳖是可以饿一个月的。
鳖不是个好宠物。它太能反抗且不知感激。
不过我还是会去看它，因为我养的好宠物不多，天牛一类丑陋而残暴的却是不少。断食的头几天，绿豆还是从养神中惊惧地看着我，同时奋力地要划出这池子。但我注意到它的背甲肩部有血痕。
后来的一幕让我错愕不已。这伤却是它伸长脖子自己咬出来的。每当我拿起它时，它却伸长了脖子咬向自己的背甲，匝匝有声，眼里满是哀怒，若他能流泪，会有的。
“故此，我转想我在日光之下所劳碌的一切工作，心便绝望。”
我始终不能知晓为什么这一种小生命会是这样的刚烈。囚笼之中的人们岂是可以与它比拟的呢？虽然看似愚顽，却不惮以自戕来抗议。
我看着某君买来的“鳖汁牛肉”，心里想，也只能接着意淫了吧。那一天我把绿豆放回了景观河。它不带一丝感激地潜到浑的水里。
我不见它，快有一年了吧。它若是回来了，就是要上BBC的，好一只有情有义的中国鳖。
但是我觉得，见了它的鲜血，我绝不会再认为我是一个有情有义的饲养者。
愿它还没有被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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