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畫中來——記美利堅的小生靈(修改稿)

舞者畫中來——記美利堅的小生靈

大概大家小時候都得被迫背唐詩吧。那或許應該還有人記得那句“輕羅小扇撲流螢”。 只可惜很多地方現在多半是連牽牛織女星都看不到的。瞭望且無望,何談“坐望”?至於螢火蟲這樣輕靈的小生物,更是無從談起了。

歸化大美利堅合縱國歲余,小松鼠見了不少,學校里到處是。坐在教室里,或是回家的路上,經常可以看見那些可愛的小傢伙或是在樹枝間跳躍;或是揚著蓬鬆的大 尾巴在草地上無法無天地亂跑;或是在高壓線上旁若無人地玩走鋼絲遊戲;或是抱著它的小松球,啃啃,看看,啃啃,再看看。你若是看它,它就也扭過頭來瞪著亮 亮的小眼睛看你,見你不搶它的小松球,就接著啃。你若是要拍照,它就擺好姿勢,你拍完它才蹦開。想起來羈于中山大學時,聽袁偉時先生提過:二十多年前,他第一 次到美利堅,造訪波士頓,結果把原本準備拍歷史文獻的二十幾卷膠捲全奉獻給了中央公園里繞著他遊戲玩鬧的小松鼠們。這其中的雅趣,自是甚于文字的功用了。

我屋前有一棵大松樹,大約也有近百年了,估計與這房子同庚。日日早晨都可聞鳥鳴,拉開窗簾之時,常常可見棕黃的影子閃過,不過多半可以瞧見那漂亮的大尾巴。這大概也可算作是“木葉的黃色閃光”吧?傍晚回來,常可見多種不知名的小鳥在房前屋後的草地或過道上呆頭呆腦地閒逛,我從車庫倒車出來,還得注意他們的安全哩。

美利堅的鴿子也實在值得一說,那些nasty的肥鴿子與我可是有許多的故事的。鴿子們由於過分美國化,個個油光發亮,幾乎賽過七大人的腦殼,是以我一直竊以為這些鳥東西的羽毛多半是擦了上好的豬油的。我常常喜歡追鴿子玩,但是通常要追十數米才能逼這些幾近“前搶”著地的懶蟲雞式地撲騰幾下,甚是無趣。這些懶鴿子脾氣大著呢。約是半年前,一回我在市中心等公車,一隻肥鴿子徐徐沿著公車站中間的小碎石路走來,沿途啄食些小食物渣。我恰恰站在它同一個小麵包屑的直線上。於是這鳥東西便站住了,高傲地昂起頭, 動也不動。其實小碎石路頗寬,它大可以稍稍繞過我,可是它盡然擺出一副山大王氣概巋然不動。我們就這樣僵持了大概三分鐘,也就是等於奧特曼都已經消滅了怪獸,“嚇”一下飛走了,這個混帳東西還是堅持要我從它的道上滾開。結果很悲劇性,我終究被她拖開了,她無情地斥責我居然跟一隻肥鳥較勁。哎,事實證明女子是不可信的。再說那隻呆鳥,我被拖開后它并沒有立即移動,而是略略頓了一下,才傲然邁開步子,大搖大擺地去啄它的麵包屑,此情此景,著實可惡且可恥。前些天在芝加哥市中心見到一隻超肥的呆鴿子,邁步子的時候沒保持好平衡,一條細腿抬在空中,結果身體向另一邊傾斜;大概因為脂肪過多,懸空的那條腿恁是踩不下去,就那麼囧囧有神地單腳獨立了半分鐘。我極其懷疑獨立的那條細腿甚是有骨折的危險。只可惜當時未能照相,嗚呼憾哉。

還有棕黃色的小兔子們,我在芝加哥Millennium Park騎Segway的時候看到一隻傻傻的兔兔在一棵小樹旁,便用Segway去追,小兔兔鑽進公園裡的小灌木叢沒影了。昨天傍晚慢悠悠地開車回來,剛下過雨,從車窗進來的微風都帶著草木的訫氣,看著夕陽慢慢落山。瞧見一隻小兔子,還是那樣傻傻地呆坐在路邊的小樹下。我實在不好意思開車壓上人行橫道去追它,只好作罷。

哎呀呀,拉拉雜雜扯了這麼久,居然忘了小螢火蟲了。最早是有一回我開車出來,看到一個小亮點,趕緊指給她看,這便是我們第一次見到泡泡。“泡泡”是她給住在我們屋子前的小螢火蟲取的傻名字,因為她覺得那是個小燈泡。泡泡天天晚上都要出來玩,我們就坐在陽臺上看它在空中舞蹈。大前天晚上我在田納西和北卡交界的Smoky Mountain National Park找熊玩。我們開車穿過這片林子,指望看到熊們的Convention,開了一個時辰有餘,結果只看到半mile外的一隻小熊在自己囧自己玩,丟人得很。不過入夜的時候,小螢火蟲們全出來了,而且是團體出席,越來越多,最後幾乎整個開闊地都被照亮了,隱約還可以看到小鹿的影子。車流移動得很慢,我們的司機David突然轉過來對我說:“Why is the traffic moving so slow, are they counting lightning bugs?”我們就大笑。

今天夏季學期開學,晚上上課到九點半,下課順路到圖書館打印幾份材料,十點左右動身回家。學校草坪很大,幾十年的老樹也頗多。我就這麼看著那些小亮點從草地上升起來,隔幾步遠就有一個。有的就從我身邊升起來。我跟著一隻小螢火蟲走了幾米遠,就 那麼看著它一下一下地亮PP,煞是好玩。我住的那條街上的房子多有草坪,路燈昏黃,那種感覺頗像小時外公外婆老幹部社區,而小亮點們同學校里的一樣。呀, 泡泡今天一定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呢。依它的性子,以後它肯定會邀它的朋友們一道來我屋前的草地上跳舞。

聽同學說,螢火蟲似乎是一種對環境極敏感的靈物,若是有一點污染,它們便不復舞蹈。寫到這裡,不覺想起梁簡文帝詠螢的俳句來,與小林一茶那種以一切生物為弟兄朋友的情懷並無二致:

本將秋草並,今與夕風輕。騰空類星隕,拂木若花生。屏疑神火照,簾似夜珠明。逢君拾光彩,不怯此身傾。

舞者畫中來,沒有螢火蟲的國度,斷然是沒有久居的興味的。

江左夷吾

6/17/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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